我爸是真的很怕死。
他让我躺在床上换命。
自己躲在大水缸里,还找了块木板盖上只留出一个小缝供竹节透气。
他透过那道缝隙看着那道浑身淤泥的小身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。
‘你要找的人在床上啊,快带着赔钱货滚出去!
’下一秒,那道缝隙便被泥巴糊住,连同供氧的竹节一起封死了。
‘咕嘟……招娣……救……救我’我爸两只手用力地拍打木板,但使出了浑身力气都没办法推开那两块轻飘飘的木板。
水缸里的挣扎声渐渐弱了。
我妹整个儿坐在水缸上,轻轻哼着歌儿:‘月奶奶,纺棉花,一纺纺出个小甜瓜。
爹一口,娘一口,一口咬着孩的手。
孩呀孩,你别哭,爹爹给你买个货郎鼓,货郎鼓上一对孩,也会打光也玩……’我蜷在草席上,早已泪流满面。
这是妹妹临去时,我唱给她听的。
我爸的尸体浮在池塘面上。
是张神婆帮我一起捞上岸的。
可他不是溺毙的,整张脸和大半个前胸都被鸡啄的血肉模糊。
我过头,看见鸡舍里的鸡统统高昂着头,喙上还沾了不少肉渣,咯咯的叫个不停。
张神婆帮我一起把我那可怜的爸下了葬。
头七一过,她迫不及待又来了我家。
张神婆终于把心里话倒出来了。
她想要我的弟弟。
‘招娣啊,你家都死绝了,婶看你为难,富贵这孩子和我有缘,婶就帮你养了吧,成吗?
’我泪水涟涟,点头如捣蒜:婶,你人真好。
富贵被张神婆抱走时,我一路追出泥墙外。
张神婆眼神里有些动容。
‘娃,回去吧。
婶会把富贵当亲孙子疼,好好养着富贵的。
’我蹲下来,双手抱着头颤抖起来。
其实她不知道,我实在忍不住笑了。
我低着头,指甲抠进小臂,不让自己笑出声来。
但我真的太高兴了。
我爸我妈我奶,终于都死了。
我终于不用被他们压制了。